来源:正和岛标准
华为公司顾问田涛在至年6年时间内,对华为上至高层下至普通员工共几百人进行了访谈,并集结成了一部《华为访谈录》。
本文节选自《华为访谈录》里,田涛和华为监事、亚太片区总裁、内部审计部总裁、ICT基础设施业务管理委员会成员、审计委员会成员田峰的对话实录,正和岛经作者和中信出版集团授权发布。
全文字,建议收藏,分时段阅读。其中讲述华为创业时期队伍建设的部分,深入浅出地道出了任正非在用人方面的高明之处,值得细品。
被访谈人:田峰
访谈人:田涛华为公司高级顾问
来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因为“缘分“进入华为
田峰:田老师,自上次见过,好多年都没有一起聊天了,今天正好聊聊天。
田涛:你从北京是去了北非吧?
田峰:对,去中东北非片区,在中东北非片区一共是待了3年半。
田涛:先聊聊你的经历行不行?
田峰:从进公司吗?
田涛:从进公司。
田峰:可以,我是年进来的,年8月直接从西安过来的。
田涛:学校才毕业?
田峰:还不是,我刚毕业是被分到西安了,在西安做电子产品,后来正
好华为到西安招人,我觉得人有时候还是看缘分,我当时第一次去,陈珠芳老师在。所以我后来说人力资源的招聘很重要,它是一个门户啊。
我一进来后就先做产品,我做产品推广做了很长时间,先在山沟沟里装机器,去湖南怀化会同县里装机器,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田涛:你学的是?
田峰:我学的是光电子。
田涛:光电子?刚进来是做产品推广而不是做研发?
田峰:不是研发。我刚进来实际上是在用服(用户服务)实习,装机器。
田涛:那时候多大?
田峰:26岁,那时候年轻就想出来逛逛。
田涛:那时候还没有结婚呢?
田峰:还没有。
田涛:女朋友有啦?
田峰:就是现在的太太。
当时装机器干什么都觉得挺来劲的,后来就回到市场,搞推广什么的。现在想起那段时光还是很快乐的,也不想别的。
在西安招聘时,问人家给多少钱?说是给两千,自己就觉得很高兴。那时候跑到下面去推广,觉得只要你干了活,也不用想别的,公司既给加工资,又给提升职级,感觉很好,就这样跑推广跑了一年。
我年进公司,其实是赶上运气了,公司又成立片区的试点,我都赶上了。
先是到东北片区,当时还竞聘,张建国是人力资源总裁,还和我们谈,“你表现不错你来竞聘”,我说竞聘是干啥呀,然后稀里糊涂就竞聘到了东北片区。人家就说让我来做销售部,说是要交叉换位,技术好的做一做销售(我当时做技术推广还是不错的)。
我当时还认定说我不适合做销售,因为第一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第二我喜欢做技术,第三是我不能喝酒,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做,当时公司就做思想工作,我想就做吧!
做了之后还觉得挺好,当时在东北,因为片区刚试点,我也不管试点不试点,就自己到处去跑市场,我跑了以后代表曹松洁还都认可。我就好好干活,还去东北的白山、朝阳的下面跑,然后就到了华中片区,在长沙,我在华中技术部,在华中做了几个月,不到一年。
总结一下,我是先到东北片区做销售部经理,到华中片区后是技术部经理,从华中我就去了石家庄做主任。
田涛:去石家庄做主任?
田峰:年就去石家庄做主任。
田涛:你在石家庄做主任做了多长时间?
田峰:四年,在石家庄我觉得还是有意思的,刚去的时候基本什么都不懂,但那时候有干劲,就是一门心思干活。那几年时间我觉得还是有很多收获的。
我在石家庄一共四年,其实前两年基本上在打基础,从第三年开始我们就成立了河北华为,做了合资企业。河北华为还是我主动推的,推了以后用了合资这个力量,整个当地的布局就上了很大的一个台阶。
我刚去时河北办事处在公司内全国排第十三四名,因为河北的经济发展也基本上是十一二名的样子,后来排名就逐步地往前了,到了河北华为成立后,基本上从第二、三年开始在公司稳居全国前几名了,当时老板还说没想到。
我为什么会觉得有成就感呢?当时公司逐步在说,做主任的要走全面经营,其实我们当时还是自发的,但是会去思考一些问题。那时候就发现河北市场的现实情况是,我们已经处于初步进入的时候了,但是跟西方品牌的支撑比有差距(能力差距很大)。
我们进入规模销售,因为当时在邯郸、保定已经进市话了,这在全国是比较早的,但我们的品牌不足以支撑,再一个普遍客户关系支撑不了我们的品牌。尤其河北当时与北电已经有了合资企业,比如当时广东北电是河北参与投资的。
田涛:外国公司在中国的合资公司的模式也很多,摩托罗拉有没有?
田峰:摩托罗拉是在天津。
田涛:摩托罗拉在天津是独资吗?
田峰:摩托罗拉在天津是独资,但是它在中国的影响力,方方面面还是挺大的。北电在中国是比较成功的,北电有好多合资企业,广东北电是大家投资的,在西安还有一个北电的培训中心,这些都是合资的。
田涛:这种合资公司首创是外国公司还是华为呢?
田峰:外国公司,我们就向人家学的。
田涛:向运营商贴近,外国公司也是?
田峰:外国公司也是,但它们的资源比较多,它们的资源基本上是邮电部,然后再组织一些省公司,它们的平台比较大。咱们一般都小点,就是跟地方的“三产”合作。
过去的邮电“尾巴”很大,有很多附属企业,这种企业本身会有一些厂,像河北就有电话设备厂,等等。所以我们就想到了,跟西方厂家比起来,我们在这些上面没有优势,当时还有上海贝尔在中国是最成功的,给它们培养了一批忠诚的客户。
记得当时有公司领导还考我们这些主任,所负责区域的战略是什么。当时考问了很多主管,基本还都说在项目上,我拿个破纸在那儿画,印象很深,说河北的主要矛盾是:
第一,我们已经进入规模市场,但是品牌支撑不够;
第二,普遍的客户支撑不足以支撑我们的量;
第三,我们的制约在服务上。
所以,下一步我们的策略是:
第一,要建立起一种纽带,要利用这种纽带让大家有一个桥梁;
第二,我们要加强服务,服务我也可以用合资企业。所以当时决定要推进合资,要把这个作用发挥得更大点,这应该也是个策略。
当时孙总还挺高兴的,就跟其他人讲:“就应该这样做主任,就应该这样想三五年后的事情”,我还受了不小的鼓励。
田涛:河北华为大概多长时间就成立的?
田峰:年谈起这个事情,大概在年就成立了。很快。
其实我当时兼了三个职位,一个是石家庄办事处主任,一个是河北华为总经理,还兼着华北片区总经理。但是有领导就跟我说,其实在你的三个职位里最有价值的,就是河北华为总经理。
当时华为情况是,总经理一般是主任兼的,主任背的目标都是销售目标,其实都是做销售了。但是你再大的主任,也是个销售主任;再小的企业,也是个完整的企业,它得涉及方方面面。
它需要系统建设,和办事处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它遇到的挑战和问题,从公司的成立、治理结构、工商、税务,到法律、跟当地*府的关系都有,对人的锻炼是全方位的。
要识别工作给你带来的价值
田涛:有没有研发?
田峰:没有。我当时还想弄。
一个题外话,第一次公司让我转身,我是不愿意的。但从那之后给我带来的一系列收获是什么?我愿意转身。我跑的部门是比较多的,每一次转身,不要在乎虚的,这个名头怎么样,要识别工作给你带来的价值,这种价值是全新的挑战。
田涛:这个观点很重要。
田峰:对。所以我以后迎接很多挑战,转身转得很大,包括后来我去财经,到哪儿我都是乐意去的,我就觉得这个重要的判断是,你在这个岗位上不是看它有多少光环,其实有很多有光环的也只不过是事务性工作,要看岗位能给你带来多少价值。
从主任兼河北华为总经理,我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是我干得很带劲。后来李总(李玉琢)跟老板说,很多总经理都把自己当主任,田峰屁颠屁颠地还干得挺好。
并且意外的是,这个本来就不在公司的排名中,公司本来想四川之后,先山东下一个杭州,河北就没排在前面,相当于河北就插了个队,不但插了个队最后还做得挺好。
我办合资企业还做了几件事情,办企业和管办事处完全不一样,考虑的问题会全面得多。所以就这个河北华为,看着这么一个小小的企业,带来的价值很多。
第一就是观念的改变。
因为管华为的员工你没有跨文化管理,华为的员工你说一不二,你要管别人,管国企的员工,那难度很大。
第二,跟投资方的协调。
我们为出钱的事情从来没和合资方红过脸,但有一件事情我们差点翻了脸。他们都没有想到,但是我想到了。
现在回忆起来,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就是选厂址的时候,对方的想法很简单,让选到它的院子里,因为它的厂房是现成的,能把它的资产盘活,离它的员工还近,等等,它提了很多理由,就是让放在电话厂的院子里。我当时坚决要搬出去,而且坚决搬到开发区。
我觉得选厂址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我不光算经济效益,一定要算它的综合收益。一旦选到设备厂会是什么?去了那儿哪个领导愿意到你那去?都是负担,而且你也很难给工人传递新的观念。
田涛:你会彻底陷进去,主要是把公司也陷进去。
田峰:是的,会彻底陷进去。就变成了一个新瓶装旧酒。
田涛:这个决定完全是你自己做的?
田峰:我做的,而且我做得很坚决,这个事情绝不能让,哪怕花钱,我就设想他们会提几个要求。
第一是租赁费,我们就做了很多功课;
第二个我们拍了照片比较,供决策;
第三个,最大的,他们会说员工不愿意去,我就想好对策,一上董事会,前面的问题出资方案走得很快;事先我跟李总也沟通过,他是强烈支持我的。
在这件事情上,李总就支持。果然在会上为这个问题就顶起来了,李总跟对方很强硬,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商量余地,对方也在扯。李总说服能力很强,又跟对方董事长沟通,董事长也被我们说服了,说新企业应该有新形象,你应该尊重经营团队的想法。
问员工不愿意去怎么办,我说我都做好工作了:
第一,免费午餐;
第二,开通勤车,我开通勤车本身就是广告;
第三,改变作息时间,早上9点上班,中午休息1个小时,下午5点半下班。员工民意投票,也愿意去,大家都现实。你不坐我的通勤车,还有元补贴,我都愿意花。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选址就是企业取“势”,是个战略问题。
田涛:那肯定嘛。
田峰: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是开发区的明星企业,也是高新技术企业,在当地各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帮助。
田涛:那时候你管多少人,就这个厂?
田峰:这个厂三五百人吧。
田涛:都是国企的?
田峰:我们占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国企的。
田涛:这个中间的冲突多不多?
田峰:有,但是我从中学到不少东西。这个冲突有,当时挺激烈的。
第一,大家不愿意去那儿上班,这个用经济利益解决了;
第二,员工来先到陆*学院,经历1个多月*训。开始有人不愿意,就给他一个适应期,主要是心理上的。最后效果蛮好的,把华为的管理机制慢慢引进去了,当然局里也比较支持,来的都是比较好的。
这样再加上*训,工资往上一提,再加上待遇,奖金发了,最后在局里其实效果挺好,甚至有个老职工亲自跟局长去说,跟工会去说,他儿子原来是调皮捣蛋整天回去打牌,现在不打牌了,整天学习,还说要考试,借别人的书去看,那个老职工挺高兴的。
结果局长就讲,华为的管理不一样吧,为什么一样的人,现在他就愿意干了?实际上我看到这种软性的力量是很大的,这种口碑一传出去,而且大家的待遇都有明显的提高,我就觉得学到老板说的,拉开差距,奖勤罚懒。这个还是用了一把,我觉得很有感觉。
田涛:那时候你30岁?
田峰:年,29岁。所以我觉得公司给的机会挺好的。
田涛:但之前没有做过“官”?
田峰:以前就是小官。但是,我觉得这个机会挺好的,这是第二个动作,我觉得选址挺重要的,这就是为企业取“势”。
作为省内明星企业,甚至当年我们还接待过外宾,委内瑞拉大使到河北访问都是到我们那儿去看,这下整个企业的势就起来了。
我觉得企业的选址不是简单的选址,是给员工的一个全程的管理暗示,是一种文化氛围,所以我们积极性很高,有员工班车,中午免费午餐,员工说满意度下降,午餐不好,后来免费午餐选两家竞争,员工排两排,看员工在哪家吃得多,就马上奖励。
你看碰到很多问题,但我觉得挺多都挺好的,反正就是涉及的面比较多,我觉得做得还是挺锻炼人的。这是在河北华为做的第二个动作,我觉得有收获。
田涛:你在河北的销售主要是销售合资企业的产品?
田峰:当时在河北的销售有两类。合资企业本身是有赢利点的:
第一,电源是在它那儿生产的;
第二,当时华北地区的大电源都是在它那儿的;
第三,培训也在它那儿;
第四,一部分工程都在它那儿,这是它本身挣钱的。
田涛:它主要生产电源,其他的产品呢?
田峰:其他的少,其他的就是工程。主要我还是想培养它自己的能力,所以到现在为止,企业解散后留下的那些人,做工程还做得不错。我觉得当时公司给了个平台,有自主权非常重要。
第一,我的投资,包括设计;
第二,在管理上,有一个人不好好工作,接电话吊儿郎当的,客户投诉,我就直接给下面说,告诉他让他半天内走人。
为什么?你不可以怠慢客户的,用行动体现以客户为中心的文化,一下子立了威。
田涛:你那时候的产出最大是多少?
田峰:14亿,当时应该是排第二了。
田涛:是整个销售额加办事处的?
田峰:就是河北华为加办事处。
田涛:但河北华为这个企业自身的产值呢?
田峰:自身最大的产值在我印象中应该是6个多亿,还是7个亿,那也很大了。
后来我做的一系列都跟我在河北华为的经历有关系。后来我到干部部,公司又抽调我去抓融资,当时就叫回款,那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去,因为回款要扯半天,压力又大,公司又盯着。老板怕我有思想包袱,就跟我说不是不用你呀,这也是培养,我就很愉快地去了。
田涛:你是从干部部部长的角色转换到做融资去了?
田峰:因为我管过合资企业,所以我知道现金流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一定认为这是有价值的。
很多人认为融资不就是催款吗?老板就跟我谈话,我说我专业不行。老板说专业没事儿,你让专业人员去抓就行了,你主要抓队伍建设,主要怕你思想有疙瘩。我说我没疙瘩,就高高兴兴地去了。但这事你凑合,它就是个回款,你不凑合,研究一下这中间就是有很大学问的。
我们公司当时用的回款只是用综合回款率,其实这个指标是不科学的。当时付总(付恒科)已经划到艾默生去了,艾默生的财务总监来找我,说让我帮忙说服下洋老板,他们引入指标快把他搞死了,那个指标如何如何不好。
我说拿来看看,我一看,人家指标好呀,人家就是DSO(应收账款周转天数)。然后我觉得DSO比我们科学呀,我开始在华为回款部门推DSO。我觉得你把它当作有价值的事情干,用心干一个事情和凑合干一件事是不一样的。
田涛:DSO是什么概念?
田峰:这就说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就是回款。
过去回款,我们是拿综合回款率算的,综合回款率的指标是不科学的,这个不科学就是有一种极端情况。比如代表处有4个亿的欠款,你到年底做一次冲刺,11月份把那4个亿收回来。但是对公司的价值,你11月份收回来和1月份收回来是完全不一样的,资金成本是不一样的。
那个指标是分不出来的,但DSO核心叫作应收账款周转天数,它是如实反映了你的资金的使用效率,是很科学的一个指标,它跟时间挂钩了。这样的话,该收回来的钱,你在11月份收回来和1月份收回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让你更科学地设计这个指标。
田涛:这件事情不是公司让搞的,就是从艾默生学来的,而且是听人抱怨来的。
田峰:是,别人本来抱怨这个指标考核得严格,但老外用那个考得科学。
田涛:你回来以后就决定干了?
田峰:我还要说服。因为坦率地讲,你要是不想干活,这个指标紧,是考自己,是自己修理自己,谁都是不会高兴的,但你要看到它是有价值的,人家是科学的。当时我跟纪总沟通逐步推行,也不能一下子就否定原来的指标,我先调整一块给DSO。紧接着在会上经常宣传,还闹过笑话。
田涛:我打断一下,你弄DSO就是一个概念,有没有请比较专业的人来讲?
田峰:请过,就请艾默生的人来讲。当时还没想过顾问公司,主要是艾默生的人来讲。
还有个笑话,我在国内代表处宣讲,讲完又在市场大会上讲,讲完后一个主任还兴奋地跟我说:“你那个讲得好,我记住了那个DOS”,他把DSO说成了操作系统的DOS。
我说:“你拍马屁都不会拍,连字母都没有搞清楚呢。”但这样的结果是慢慢让它回归了业务,跟我们的业务就整合了。应该讲人家这个指标还算是科学的。
老板用人非常大气
田涛:当时公司给办事处的回款指标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到了各个办事处阻力大不大?
田峰:阻力大。我第一个故事先结束了。
田涛:合资企业那个很好。
田峰:那个给我的经验就是,我对新的变化已经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判断,就是用价值来判断岗位的价值,这个对我后面的影响很大,一直到今天。
今天我愿意来做这个流程变革,都是有自己的判断的。我经常说,到四十几岁,人已经明白了,不会去在乎一些虚的名利,这些都不重要了,但不要虚度自己,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个才有价值。你得觉得这个事情有价值,这是给我最大的启发。
再回到融资的问题,当时融资阻力非常大。当时老板也跟我谈,我印象很深的是当时老板有一段话,这就又说到了老板当初讲给我的话,老板想鼓励我,所以我一直觉得成长过程中非常感谢老板,他用人非常大气,他对我的管理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当时在对话中,老板给了我两个信息,老板担心我有些想法,因为一般人都不愿意去市场财经部。
有说法那是一个“高危”部门:
第一,夹在财务与市场中间,是容易得罪人的;
第二,压力太大,款回不过来是要倒霉的。老板还跟我谈话说,不是不用你呀,是要给你锻炼。我说:“行。”
我说:“老板,我不懂财务知识呀。”老板说:“不懂不要紧,有专业的人员懂,你主要给我抓大事……”这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田涛:他当时让你抓什么?
田峰:第一,让我抓好干部队伍;第二,把回款业务和销售融合起来。我觉得老板给我的信息非常清晰。
田涛:你在这之前,在干部部管多少人?
田峰:当时我在干部部给袁曦做副手,袁曦是营销干部部正部长,我是副部长。
田涛:当时就是总公司的干部部?
田峰:当时就是总公司的干部部。当时老板跟我的谈话对我影响很深。
第一个深,是对业务的期望,他很清晰地表达了出来,所以我在后面的工作中主方向是有的;
第二,老板给了我一个很大气的思路,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后来我换了很多个部门,在这点上把握得是比较好的,要用好专家,自己应该定位在综合管理上。
如果我成为专家了,还要专家干什么?而且我要是能成为专家,我就不是管理者了;反倒也许我成了专家,我的专家就发不出声音了,也许正是因为我是外行,才管得更好。
田涛:现在很多人越来越体会到,毛主席说的“外行领导内行”是有一定道理的。
田峰:是。当时老板跟我谈话,很清晰地给了这个信息。所以我管融资时,充分听取专家意见,包括我后来管海外融资的时候,都觉得老板这个提法非常好。
这实际上恰恰是要把专家用好,把别人用好,你要啥都懂,指手画脚,可能专家的声音就被淹没了,反倒你要注意留白。所以在融资的时候,我就能在业务上更多尊重专家的声音。
当时华为的融资是走过了一段弯路的,也不能说弯路,是有它的特殊历史过程。华为在融资回款有个专门的部门,这个在业界是独一份。因为华为不是国企,没人给你兜底,这就意味着你的钱就得从一线回来。
田涛:而且当时贷款也不容易。
田峰:贷款也不容易,融资回款都得从外面回来,所以融资在公司处于一种极度的饥渴状态,是一种生命线。因为这个问题,公司就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回款部门,专门去催回款。
起初是好的,这是咱组织上惯用的办法,就是哪出问题就成立专门的组织去解决,虽然眼前来看显然能解决现在的问题,但时间长了它也有副作用。
它出的副作用是什么呢?回款本来跟销售是一起的业务,作为一个销售员,不是把东西卖出去就是完成了,必须把款收回来,今天做的LTC(线索到回款),就是从机会到CASH(现金)。但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无形中用这个组织把我们的一个行为割裂了。实际上你重新思考就有道理了。
割裂的结果是,责任越来越多地到了这个回款人员身上,意思是有人管回款了,前面销售人员就不管了。其实这背离了业务的实质和责任的实质,但是恰恰在于业务,你要回款这件事情,如果销售人员甚至主管不介入,光靠催款人员是完成不了的。
从长期看,它就进入了另一个悖论,所以这个组织从初期显然对公司是有帮助的,在保证现金流的问题上直接承担了责任,补充了一个组织。但是长期来说,实际上是该做的事情没有做,退化了。这就是我们组织建设上经常会发生的误区。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医的结果可能带来的损害和长期机会损失更大,这就是我们原来的管理简单。老板当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就一定要让这个东西回归。责任回归,按照我当时的理解,还没有想到流程的工具。我当时的理解就是:
第一,责任回归,就是一定要融合到业务中去;
第二个是方法回归。在这时候责任回归怎么做呢?就是考核,考核的杠杆,我当时是把考核的杠杆用足了,我在干部部干过,知道怎么设置指标。
当时还有一个插曲,就是带组织。先说这个指标。
我刚来这个部门的时候,我的前任告诉我说要帮这个部门呼吁一下,要公司重视它。你看代表处(即早期所称的“办事处”,公司规模变大后,改称为“代表处”)给评个奖金比其他地方都低,部门士气也不行。我说那咱们抓一下吧,但空呼吁也不行,你不能老跟人说我重要,我重要!其实代表处是现实的,代表处不养闲人,你再说你重要,它会对你敬而远之。
田涛:你是回款部的人都派到代表处了?
田峰:在代表处都有专人,但代表处这个专人定位都比较低。因为回款比起签单的人还不是那么光鲜,容易被边缘化。我当时就想,一个组织要想让人看得起,你得要有料。你得让人看到你的价值,否则你跟别人说我重要我重要,你自己没料,谁会看得起你,你得有本事。
所以我就做了几件事情:
第一,推进对代表处的考核,这就回到了前面的问题。你要考人家代表处,要搞个让他服气的考法,人家不服气人家应付你,年底冲一下也能出来。所以我才思考,怎么引入。
这时候正好艾默生这个DSO就到了,但你一步用到位会引起很大的反弹,因为大家都不习惯嘛,还得有个导入的过程。所以我当时就给公司建议,给一个导入期,先用DSO考30%,70%还是用传统的,传统的超长期又切了一块,相当于三块,因为超长期风险比较大,就逐步切,用三年的时间从三七切到七三,以DSO为主,但公司实际上走得更快,很快就全部用DSO了。那个指标本身是有它的科学性的,这是第一。
第二,我在公司立样板。当时在公司奖金包的考核中,我在干部部干过,我知道怎么设计,所以成功说服了当时的团队,把回款指标提得很高。回款指标用M系数在代表处的直接奖金包中对业绩打折,分为0.8到1.2,这就意味着这个0.8到1.2的打折,是对你的销售额打折。销售额都是几亿的销售额,那打一下折是很了不得的,就要证明它重要。
当时印象最深的是有个代表处,觉得销售得还不错,奖金应该还不错。本来它是排在前三名的,就因为这个指标不行,一个跟斗翻下去就进入后五名了。然后我就广泛宣传,结果第二年一开春,这个代表亲自抓回款。这就是我的考核杠杆,能拨动这件事情,而且让大家知道它的重要性。
但是光知道它的重要性还不行,我的回款经理就要起作用了。我说,你是个专业主管,应该把这个事管清楚,不是亲自出去催款,那是人家销售员的事情。你需要,第一帮助你的代表把任务分下去,第二你要告诉你的代表该怎么做,第三你要给代表出方案,谁要做不到能亲自推代表的门给代表讲这个,他就不要做了。
如果光满足于回款,那几年我也能凑合下来。但你想把它当作一个事,就会研究一下,现在坦率地讲,再让我管企业,我对现金流的管理就比别人理解的深。而且会给你一个触类旁通的东西。
比如说,上次DSO我是从西方公司艾默生引进的,我确实觉得人家的指标很科学,给我一个启发是,到人力资源后,我们管本地的发薪,其实我就在想,不要我们从头来建,这个东西别人都走了几十年了,我们就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的。
结果就发现IBM那个本地付款,本地发薪,其实用不着咱们辛辛苦苦把钱打出去,对冲一下就行了,从理论上已经有个值,那个钱对公司来说逻辑上不用走的,什么叫国际化公司,人家都走了几十年了。其实是给你一种思维方式,你就不会拘泥于干活都得自己从头干,不需要,业界都走了几十年了,你就看人家优秀的东西。
领导弱势组织不能靠“呼吁”
田涛:回款刚才讲的那个,落到了代表处?
田峰:对,落到了代表处,双管齐下。
第一,我告诉代表这是很重要的,对你的业绩影响很大;
第二,你想抓这件事情,有人会告诉你怎么抓,你有个助手,就是回款经理;
第三,回款经理不是沉到下面帮你催款去了,他是帮你搞管理的。催款这个任务是客户经理要完成的,你要把指标分给客户经理。因为回款的实质是,这个人下去找财务处长找十次都不一定给,但代表处的客户经理和代表只要给老总打个电话,可能就解决了。
所以你一定要让合适的人做这个事情,这个人不是作业者,他是你的管理助手。这三管齐下最后的结果很好,第一,你不重视不行;第二,你重视得有方法,那起码你得用这个人。
那用的结果呢?我离开市场财经时,再看兄弟们的待遇,基本上是处于系统部主任这一级里面的中小系统部主任的级别,这跟我的期望是一样的。这是各代表处自发的,自己打的,这就证明他们在各代表处有价值了。
所以我现在认为,领导弱势组织,不要去靠呼吁,你越呼吁你越弱势,你一定要证明你的价值,一线是现实的,你没有价值可以把你的人给撤了,你有价值别人自然会用你。所以当时我还庆幸把我们三流球队引领起来了,我们的兄弟还挺自豪的,后来还出了很多主管。
田涛:这里面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在推进过程中,实际上要把一线组织的功能进行改变?它过去单一的就是打仗拿山头,拿下山头要不要巩固山头和我没有关系。这个过程遇到过抵制吗?
田峰:这方面的抵制反倒不是很多。
因为当时对于回款的重要性,从公司最高层的呼吁工作都做了。当时缺的是大家在意识中对这件事的重视,实际上是没有质疑的,所以这个声音是顺的,应该是占领了导向高位了,它的困难在于what(什么)和how(怎么做)的问题,why(为什么)的问题基本上已经不用宣传了,但what和how的问题就是谁来做和怎么做,这是短缺的,所以重点是解决这两个环节的。
田涛:在这之前是什么样的回款率?
田峰:在之前应该也还是不错的,每年都有波动,但综合回款率大概在百分之六七十的样子,因为分布不均匀。华为公司的回款问题不是回款额的问题,回款年年都能过。
我们的回款在于管理问题:
第一就是不均匀,当时有个三六九现象,就是季度末要考核啦,回款往往就会冲上去。财务老埋怨我们,年初没钱要借钱,年底呼噜呼噜回来一堆钱。主要是不均匀,资金成本高,要波峰波谷地消除问题。
第二就是责任问题,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