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魏海江苏淮安人,毕业于解放*国际关系学院,并获中国人民大学硕士学位。曾在中国驻尼日利亚、委内瑞拉、荷兰和墨西哥大使馆,以及联合国驻塞拉利昂观察团、联合国驻塞拉利昂特派团、联合国和非盟驻苏丹达尔富尔特派团工作,先后担任过联合国*事观察员、联合国任务区司令部*官、中国驻尼日利亚大使馆秘书、驻委内瑞拉大使馆副武官、驻荷兰和墨西哥大使馆国防武官等职。
另外一场重大的护侨行动,是保护一批被绑架并遭非人道摧残的偷渡客。那是年4月的一个晚上,我正在使馆的值班室值夜班。晚上11点钟左右,值班室的电话急促响起。我赶忙拿起电话,询问对方是谁,只听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人被绑架了。”我迅速问道:“谁被绑架了?在哪里被绑架的?”对方只是回答:“我也说不清楚。”还没等我继续问话,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我被闹得一头雾水,以为对方是恶作剧或神经有问题,但为慎重起见,我还是做了值班记录,并向使馆领导作了口头报告。过后什么事也没发生,于是就淡忘了这件事。
(图片来自网络)
两天后,事情就来了!使馆接到国内通知,有一批30多人的某省偷渡客,准备经委内瑞拉偷渡某国。在委内瑞拉逗留期间,由于蛇头分脏不均,发生内讧,其中一个华人蛇头勾结当地同伙,将这批30多人的偷渡客集体绑架,并向国内每位家人打电话,索要15到20万美元的赎金,称如果在指定的时间里没有收到家属的赎金,他们就撕票,或杀人,或剁去人质手脚。绑匪还撂下狠话,绝对不许报警,否则立即撕票。
当事人家属忙作一团,吓得不知如何办才好。有些家属怕绑匪撕票,赶忙凑钱打入指定的账户。只有一位年轻而又沉稳的女孩,让家人不要给绑匪汇钱,称给不给钱绑匪都会摧残他们。她让父母赶紧联络其他人质家属,越级向北京的有关部门报警。此案惊动了中央和国务院领导,迅速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责令我馆一定要尽快找到并解救这些人质!
随后,国内传来了所有人质的护照复印件和照片,并将沿途出入境国家和机场路线也发给了我们。使馆办公室、领事部和武官处迅速启动应急预案,一场搜索行动迅速展开。
首先,我们在机场移民局和海关查到了这批人质的入境登记,然后请委内瑞拉移民局、*队情报部门、秘密警察和国民警卫队等执法部门予以协查。他们随后在委全境进行了拉网式搜查,很快便确定了人质大致的隐身地点。
也许是30多名中国人的目标太大,也许是这么高规格的搜查行动震慑了绑匪,也许是委执法部门的内*走漏了风声,绑匪慌忙逃逸,并在逃跑前主动释放了30多名人质。这些人质被从湖边的一个用于关押他们的民房里释放出来,并分乘7、8辆雇来的出租车,行驶了多公里,抵达了首都的中华会馆所在地。至此,人质全部被解救。
(作者供图)
由于此案是一起跨国偷渡、绑架和伤害案,涉及人员广,手段极其残忍,案情极其严重,是一个国际性的犯罪组织所为,因此为了保护这些人质,使其免受再次威胁和伤害,委内瑞拉方面决定对这批中国人实行绝密的隔离保护。他们被隔离和羁押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戒备最为森严的第乌纳*营内,由正规*负责看押(因为此案涉及到负责治安的国民警卫队部分*官,所以交给陆*看押)。
作为中国大使馆的副武官,我是中方唯一的联络和协调人。除了我,任何华人不得进入羁押地点并与被羁押人员接触。羁押人员的手机被全部没收,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蒂乌纳*营,新版国旗被悬挂在空中。(图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网)
第乌纳*营坐落在山脚下,三面环山,面积巨大,驻有一个师级规模的机关和部队,国防部、陆*司令部以及陆*各兵种司令部全部坐落在此。隔离场所位于*营深处的一座工兵营*需仓库内,是一处临时搭建的住宿场所。
第一眼看到这些被隔离的同胞时,我的心被深深刺痛了,我很难把他们同冷冰冰的“偷渡客”三个字联系起来:他们年龄最小的才16岁,还属于未成年,最大的一个也就38岁,其余都是20岁左右的孩子,其中还有十几个女孩。他们很多人在国内家境还不错,但为了有一个更好的前途,父母们决心通过蛇头将他们偷渡到某国。也就是这样的“美好”愿望,给他们孩子的心灵上留下了终生难以治愈的创伤:在被绑匪释放之前他们遭到了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摧残!所有的男性都被砸断了一只小手指……
“乡愁港湾”,每次路过这里就会想起家乡的洪泽湖。(作者供图)
我今后几个月的任务就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看着女孩们年轻、红扑扑的脸,我想起了童年时乡下的姐姐,我的内心不禁一阵酸楚,同时我也更加憎恨蛇头以及绑匪。在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我想一定要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弟弟妹妹,当成自己的亲人来看待,让他们受伤的心灵得到一丝温暖。
我需要做的工作很多。首先,要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他们所住的地方,原来就是一间空仓库,没有任何生活设施。我要协调*方,为他们安置床铺,购置衣物、被褥,解决洗浴、卫生、饮食等生活问题。他们被解救时,除了身上所穿的衣物外,别无它物。我同领事部的同志一道去超市为他们买食品、衣服、拖鞋、洗漱用品等等。仓库里没有隔断房间,我就买了一些窗帘布,将女生生活区隔开,保护了女生生活区的私密性。同时,为了预防大兵们对女生可能的骚扰,我将男生区安排在女生区的周围,24小时不离人。
白天天热,仓库没有空调,我四处搜罗电风扇;晚上有蚊虫叮咬,我给他们买帐篷和灭蚊器;没有热水淋浴,我就同*方交涉,请他们安装电热器;吃不惯当地人的伙食,我就指导厨师做适合中国人口味的饭菜。
其次,要给他们看病,解决心理问题,尽早恢复健康。被绑架期间,他们遭到非人的折磨,生理和心理上遭受重大创伤,情绪恍惚、低落,不爱说话。男孩还好,心胸略为开阔,容易忘记伤痛。而女孩则不同,她们当中有些人整天愁眉不展,从未见她笑过一次,一些人甚至有轻生念头。医院的外科、妇科、心理科等多科医生为孩子们进行干预和恢复性治疗。
其中那位年龄最大的师傅在被绑架期间,挺身保护其他孩子,被蛇头和绑匪打得最惨,伤势最重。在*营隔离期间他一度出现昏厥现象,医院,靠切开喉管进食,医院判定为死刑,大家都认为他活不了了,但经我们全力做工作,院方竭尽全力,终于保住了他的性命。
再则,还要协助检察部门和律师对他们进行调查、做笔录、取证等工作。这也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首先是语言障碍,其次是受害人有心理障碍,不愿沟通。我们只能不厌其烦,提醒办案人在尊重受害人自尊的前提下,循序渐进地开展。
最后,我还要积极地开展文体活动,丰富他们的文化生活,使他们在羁押期间不再是坐井观天,而是有意义地度过每一天。为此,我从使馆给他们找了许多书籍、电影光盘、卡拉OK歌曲以及文体器材。每天下午,男孩子们集中在一起打篮球,跑步,锻炼身体,女孩子们则在一旁当观众,为男孩子们加油。这时,我会发现,有个别从不苟言笑的女孩这时也会露出甜美、会心的笑容。这些在家里娇生惯养,出门后才知道同甘共苦的孩子们其实很可爱,大家在一起很团结,就像一家人一样,我见了以后心里也非常宽慰。
使馆人员和家属同当地侨胞联欢
(作者供图)
在四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中,我是他们最亲的人。每次进出*营,我都穿着*装,他们一见到我,都会像见到亲人一样围拢过来。有什么事都主动跟我讲,在异国他乡,能见到亲人解放*,我想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安慰吧。此时,我也感到了作为一名中国*人的无比自豪和崇高责任。当然,他们也毫不掩饰地对我表达了对遣返回国后的担忧:回国后会不会让他们坐牢?
我安慰他们说:“你们都是孩子,是受害者,怎么会让你们坐牢呢?”几个月后,整个案件都已调查得水落石出,所有的遣返手续都办好了,我送他们登上*车,前往机场。就在*车刚刚启动时,严密的落帘被拉开了,几个稚气的孩子对我猛挥手,笑着喊道:“叔叔,再见!”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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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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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说事儿青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