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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1/13 2: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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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革命使我摆脱了

世间一切可憎的荣誉i

记者曼努埃尔·佩雷伊罗的会见

年于哈瓦那

(接上文)

曼努埃尔·佩雷伊罗(以下简称佩):那么语言的运用呢?加西亚·马尔克斯(以下简称马):不清楚,不过,你问得对,再说,我读的是海明威的译本。佩:作品的环境气氛、结构呢?马: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有一段时间,海明威被迫生活在古巴,他几乎成为一个加勒比海地区作家。但是他没有能够,因为他有自已的一整套文学理论,他的作品是和他的理论一脉相承的。佩:一套理论……是一种对安的烈斯作家有用的“文学精神”吗?马:一个作家应该按照自己的现实情况写作,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按照自己的现实写作,不根据自己的经验写作,是不对的,结果会很糟。佩:昨天你谈到福克纳,但是福克纳描写的南方自然风光很像哥伦比亚的沿海地区。所以你感受到一种……马:但是福克纳是一位加勒比海地区的作家。佩:好的,不过,海明威不是这样。马:当然海明威不是这样。譬如他的短篇小说《暴风雨过后》是一篇令人难以置信的小说。他描写的海上玻璃橱里的大西洋是一幅异常美丽的图画。但是你读它时,你会感到,海明威怎么也放不开,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佩:他什么没放开?是想象吗?马:是想象,因为海明威讲求理论,他建立了严格的文学理论。在文学上,他是个严格的权威。简单地说,海明威在他的作品里提供的关于文学职业的教诲,从文学的木工活的角度讲是有效的。但是由此而认为海明威是独一无二的典范,却不可以。佩:还有,比如说,你不喜欢西班牙文学吗?马:不,因为不了解文学后面一万年的情况,就不能设法继续那笔人类遗产即文学。现在你提到西班牙文学,我刚才谈到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特别赞赏西班牙小说。现在,如果以塞万提斯和流浪汉小说为例,我就没话说了。这是伟大的西班牙小说。除了塞万提斯,作为一个作家我还喜欢人们谈论得不多的小书《小癞子》。有人把内心独白(被认为是新小说的革命)归功于乔依斯,乔依斯是世界文学的一座纪念碑。乔依斯在运用内心独白方面达到的技巧和效果的高度是无可争辩的。但不管怎样,对我个人来说,较之乔依斯的内心独白,我更喜欢维吉尼亚·沃尔芙的内心独白。他们几乎是同时运用这一表现手法的,很难说清究竟是谁运用在先。但是实际上最先采用内心独白的作品是《小癞子》,尽管在技巧上缺乏乔依斯或维吉尼亚·沃尔芙那么深思熟虑、那么明确的意图。为了技巧上的要求,鉴于写的是一个想变得比他看到的一个痞子还狡猾的盲人,《小癞子》的作者有必要将盲人的思想过程揭示给读者。他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创造一种不存在的东西,就是现在所谓的内心独白。我讲这一切,是为了告诉你,那是很不容易的,那是个特殊现象,现在一个人不深刻了解《小癞子》也可以坐下来认真地写一本小说。但是,当我对你说不管怎样西班牙小说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时我的意思也并不是这个。对于西班牙文学,应该了解的是诗歌。我的修养主要是诗歌。我是通过诗歌开始对文学发生兴趣的。不过,我还想告诉你:我是通过蹩脚的诗歌。因为不了解蹩脚的诗歌,你就不可能了解优秀的诗歌。只有通过努涅斯·德·阿尔塞和你在中学恋爱时喜欢的一切催人泪下的诗歌,才能了解蓝波和瓦莱里ii。这便是永远把你同文学拴在一起的陷阱和圈套。所以我就成了一个非常喜欢蹩脚诗的人,所以我所喜欢的西班牙文学不是小说,而是它的诗歌。不只于此,我还认为,我们没有像《家长的没落》那样纪念过鲁本·达里奥。这本书里引用了鲁本的整首整首的诗,它是用鲁本·达里奥的风格写成的。书中充满了对熟悉鲁本·达里奥的诗的人使的眼色,我想公正一点说在大独裁者们当*的时代谁是伟大的诗人,他就是鲁本·达里奥。有一天我们开心地问他在哪儿。甚至鲁本·达里奥也成了作品中的一个人物。好像不情愿似的,小说里引用了他的一首短小的散文诗,诗里说:“在你的白手帕上,有一个红数字,那是一个男人的,那男人不是你的亲人,我的主人。”在《百年孤独》中有一个人物说,文学是为嘲弄人而发明的最好的东西。有一天我们会来分析《百年孤独》、《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和《家长的没落》,会看到大量的嘲弄、开心、快乐、工作的幸福,因为如果那样做并不幸福,或者说如果无论如何那也不是寻求幸福的方式,那在文学上就做不成什么大事,在任何方面亦然。佩:在过去的日子里,你分析过俏姑娘雷梅迪奥斯升天的段落。我认为你几乎揭示了文学奥秘的核心问题。说到底,文学就是诗。由此可以认为你是个富有想象力的人,更是个敏锐的观察家。马:问题是,不要过分高兴地看待人们关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想象力所说的一切。我讲述的东西也有点夸张。我认为这是一种从文学的角度再现现实的十分特别的或并非特别的能力。佩:你说过,你写的一切都有某种现实基础,并可以一行一行地证明。可以举例说说吗?马:我写的一切都有某种现实基础,因为它们不是幻想,迪斯尼是幻想,我对它毫无兴趣。如果有人对我说我写的东西有一克的幻想,我会无地自容的。在我的任何一本书里我都没有写幻想。书里有*蝴蝶尾随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的美丽故事…...有人说。什么幻想!哼,这算什么幻想!我清楚地记得,我六岁时,一个电工到阿拉卡塔卡我的家里来,一只*蝴蝶老跟着他。现在我仿佛还看见我外祖母一天下午驱赶一只白蝴蝶的情景......这类奥秘,你不希望被揭开。佩:我不希望…...什么?马:你不希望它们被揭穿,因为你说这样奥秘就不是奥秘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当魔术师告诉你“我能变出鸡蛋来,因为我早把鸡蛋用线拴在这里了”时,奥秘还深深隐藏着。他告诉你真相后,你会觉得它比魔术还神奇。因为如果是魔术,那会较容易。但如果是一种机械手法或手的技巧,那会非常容易,比它是魔术还要容易得多。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怕。我外祖母在用一块破布哄一只白蝴蝶,请注意,不是*蝴蝶,我听见她说:“见*!这只蝴蝶我就是赶不走它,电工每次来这儿,这只蝴蝶就跟到家里来。”这件事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里。现在用文学手法再现它时,你看到了取得的全部效果。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最初,蝴蝶写的是白的,跟实际情况一样,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写成*的后我相信了。显然,全世界也都相信了。所以,请注意,从我对你讲述的真实历史(包括蝴蝶的颜色)到作品中的文学加工,你不能用其他任何方式解释,而只能用艺术手法来解释。俏姑娘雷梅迪奥斯升天的故事也是这样,最初她根本不是要升天,而是到走廊里去和雷维卡及阿玛兰达一起刺绣。她们突然抬头看她,她已不在那里。这几乎是一种电影技巧。但是这样写,她就仍然在地上。于是我就决定让她连心灵带肉体升到天上去。因为此外我还记得一位老妇人,她的孙女和一个男人在凌晨私奔了。为了掩盖这件丢人的事,她就开始散布说孙女上天了。她这样对人讲述着(尽管众人讥笑她),还说她看见了闪电和其他种种东西。此外,她还说,圣母玛丽亚之所以上了天,是因为她孙女还没有上天。对这件事,我在写作时,作为作家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神话可以用文学手法让玛丽亚连灵*带肉体升上天去,我对我的人物的文学处理为什么不能照办呢?于是我便坐下来写,因为得出这个结论很容易。但是你必须坐下来写,要从文学上试试读者是不是相信。只是还没有让她升天的办法。我只知道使她升天的唯一办法应建立在想象的基础上。我思考着如何才能使她升天,来到院子里,正刮着大风,一个在家里洗衣服的妇女想把床单晾起来;她用夹子夹床单,随即被风刮走,于是我帮她捡起床单,并把床单的飘走同俏姑娘雷梅迪奥斯升天揉在一起,让她升啊,升啊,一点儿也不困难…...佩:上帝也拦不住她!.....(笑起来)马:上帝也拦不住她,她甚至像船帆,我相信,从物理上可以证明她升天……佩:提到奥秘,照你看来,世界上这个称为加勒比的地区的谜是什么?这个地区发生过最非凡的事情;在这个地区,欧洲的超现实主义变得荒唐可笑……马:我熟悉加勒比,了解它的一个个岛。对巴西也是这样。你说的事情发生在加勒比本身的历史上,如瑞典、荷兰、英国的海盗……也表现在混血上,表现在我们特有的黑人成分上。加勒比海地区的人种综合程度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我在马提尼克岛见过一个混血女人,她的肤色似蜜,有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头上包着一块金色的三角头巾。我不记得从前有过这样的女人。在库拉索岛我见过有人长着透着英国人式的蓝色的黑眼睛。好了,如果我们谈起加勒比,那会让人感到厌倦。我是巴兰基利亚人、卡塔赫纳人,我觉得哥伦比亚首都不是波哥大,而是加拉加斯。要去波哥大,我得换衣服和语言......佩:巴西呢?马:巴西的天然疆域在加勒比地区。佩:那就应该改变它在地图上的位置了?马:这个主意不错;应该改变一下……我说,你知道加勒比的问题是什么吗?是全世界的人都到这儿来干在欧洲不能干的事情。这种令人讨厌的现象一定会带来历史后果。为了为你树个榜样,海盗们在新奥尔良建了一座歌剧院,把他们那些在牙齿上镶钻石的女人带了来。你想想吧,那是何等疯狂的行为!加勒比的另一件古怪的事我一直在注意,但是现在才第一次讲,这就是它被距离分割得七零八碎。这是加勒比和世界其他地区不同的地方。它像一间大餐厅,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距离比世界任何地方都大。这是一种距离的狂乱病…...佩:是因为气候太热吗?马:当然,此外也是为了生活,活见*!你走进一房子,在一间客厅里有四把摇椅和大量的空间。佩:一个突然想到的问题:你对侦探文学怎么看?马:我觉得有一半不同寻常。它有那种先缠绕后倒开的技巧。绕的时候很出色,但倒开的时候却无力。天才的侦探作品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因为书中的调查者发现凶手是他自己:这样的作品再也没有出现!继《俄狄浦斯王》之后是查尔斯·狄更斯的《埃德温·德鲁德》,因为狄更斯没把书写完就死了,永远不知道究竟凶手是谁。侦探小说唯一令人不快的是,它不给你留下任何神秘的东西。这是一种为了揭穿和破解奥秘而创作的文学。作为一种消遣,它不同一般,因为,比如说,我常常更愿意站在凶手一边,而不是警察一边,因为我事先就知道最后谁将失败。佩:你真的不再写小说了吗?马:我没有新题目了。我有新题目的那一天该多好啊!佩:为什么这么久在会见记者时你不谈文学了呢?马:不,恰恰相反,记者很久不向我提文学问题了。佩:好莱坞和它把《百年孤独》搬上银幕的计划怎样了?马:一开始答应给我一百万比索,现在他们的许诺快到二百万了。他们想把小说抢走,单拍奥雷利亚诺·布恩迪亚的故事,雷梅迪奥斯的故事,等等…...拍摄一部系列剧,但是我不同意,因为我更愿意让读者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想象书中的人物。到那些钱对拉丁美洲革命必不可少的时候,我再同意签那份合同,在此之前我不同意。佩:独裁者胡安·维森特·戈麦斯iii更接近“家长”。那么,应该在什么意义上理解你的说法“《家长的没落》是一部自传性小说”呢?马:我可以用一句话回答,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没有什么比名声的孤独更像权力的孤独了。(完)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i摘自《两百年的孤独——加西亚马尔克斯谈创作》。ii瓦莱里(-),法国诗人。iii胡安·维森特-戈麦斯(-),委内瑞拉*治家、将*,曾三度任委内瑞拉总统。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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