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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2/17 15: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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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时,我每次说要减肥,不吃东西或者吃得极少,总会被父亲责备。他皱着眉头,高声说:“不吃饭迟早胃要坏掉的,胖点又怎么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多数时候,我不理他,我行我素,偶尔心情不好,也会跟他吵两句。他哪里懂得作为女孩子的身材焦虑呢。

我开始发胖是在青春期,上初中时受够了别人的嘲笑,高中开始有意识地进行节食,大学、工作后,一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在跟身材较劲。只因为我遗传了母亲的易胖体质,就是比别人过得艰难。现在,我过了30岁,每天吃得很少,隔天运动1小时,但体重称上的数字,还是往斤上飙,几乎下不来。

上次我回家,饭桌上,父亲又一次说,想吃啥就吃啥,没那么多忌讳时,我压不住火气,反驳了他:“你知道什么,大部分的病,都跟吃有很大的关系,比如高血脂糖尿病。”母亲在旁边神情紧张,不敢吭气。同桌吃饭的,还有两个父母的朋友,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有个阿姨笑着圆场:“确实是,大姐,我知道个偏方,专治三高的。我有个亲戚,每天就吃清水煮的白菜豆腐,坚持了一年,指标都正常了。”母亲注意听着,连声答应着:“唉唉,那我试试。”

但我知道,她根本做不到。要是忌得了口,有那个毅力,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骇人的体重,足足斤,而她的身高不过厘米。

母亲的体重

母亲这辈子唯一感兴趣的两件事,除了打麻将,就是吃。她似乎不怎么在乎人家的眼光。许多熟人都叫她胖子,语气带着轻?慢,听起来也刺耳,可她毫不在意。听父亲讲,年轻时的母亲,苗条又美丽,自从生了我,身材就走了样。他描述过母亲当年的月子餐:“三只那么大的鸡,一天就吃完了,我以为能给我留点,结果连只鸡爪都不剩。早晨吃荷包蛋,好家伙,一口气十几个。也亏得那个时候,我们在开餐馆,有这些东西,不然铁定要被吃穷了的。”父亲说话一向浮夸,要打个折扣,但也八九不离十。母亲的饭量,我是清楚的。从记事起,家里条件就不差。母亲爱吃肉,最爱禽类,鸡鸭鹅,她每年至少会养几十只,都被杀了吃个干净,甚至还不够。父亲偏爱主食,对菜的要求不高,随便夹几筷子而已。我要减肥,自然是克制的。于是,一只五六公斤的鸡,加辣椒炒了端上桌,大半都是母亲独自吃掉了。

图片来源:Unsplash

曾经有过一阵子,我真心羡慕母亲,没有外貌焦虑,身材焦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比较起来,我是真的惨,从高中开始,就经常饿肚子。从不敢敞开了吃,偶尔放纵一顿,下一顿只敢吃?白水煮蛋。母亲的牙口也特别的好,大多数人只有28颗牙,而她拥有32颗,到了50多岁的年纪,也没有一颗蛀牙。而父亲的牙齿,早就松动了大半,连啃鸡肉都费劲了。

去年五月份,我发现母亲很久没联系我了,有点反常。那天下午,我给她去了个电话。母亲说家里都好,没啥事,但她的声音恹恹的。我问她怎么没精神,母亲说:“哎呀,不知道咋回事,这段时间,太能睡了。刚才就在桌上趴了一会,马上就睡着了。”我有些警惕起来,又问她还有什么症状。母亲想了想:“就是头有些晕,耳朵嗡嗡的响,镇医院的医生说,是脑供血不足,开了些药来吃。”

挂了电话之后,我越想越害怕,凭借一些粗浅的知识,我担心会不会是脑梗。在网上咨询了医生,我马上叫母亲去拍片。催了好几天,母亲借口要去吃酒席,要照顾生意,一拖再拖。又逼得我发了一通火,医院。结果出来,母亲的颈动脉里已经有了斑块。从此,她每天固定要服用的药物,又多了好几样。

就在一周前,母亲给我打电话,问我医生开的处方单子,她给弄丢了。听她说了两句,我就开始心浮气躁,粗着嗓子问她:“你现在多少公斤了,这两天有没有在减肥?”

母亲吞吞吐吐地答:“91公斤了,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冬天肚皮长了好大起来……”

我冷笑两声,厉声说:“哼,你减不下来,以后药会越吃越多的。”

母亲叹着气:“哎呀,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就是坚持不了。”

我终于憋不住了,开始了长篇大论:“你就是思想上不重视,不当一回事。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严重的血管硬化,很容易就脑中风了……”我的声音逐渐升高,“你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哪天炸掉,我们整个家都完了!”我终于吼出了我的担忧,隔着“到时候,瘫在床上,要怎么办呢,谁来照顾你,你自己也痛苦啊。对比起来,减肥有那么难么,无非就是少吃几口,你吃了一辈子的肉,够本了吧?”

母亲在电话那头,哎哎哎的答应着,笑着像是劝慰我:“你不要那么担心了,人就这么回事,总要死的……我想得很开。”

我想起年初疫情隔离在家里,劝父亲戒烟,说伤血管,很容易心梗脑梗。父亲也是不以为然地说,人总要死的,不要过于焦虑了。甚至还开玩笑:“要是猝死,那也是好事,不就给你们省事了吗?”我几乎气得口不择言:“痛快地死了,倒也罢了,就怕一时半会死不了。活罪难熬。”

父亲的烟

跟母亲比起来,父亲对饮食的要求很低,常常几颗咸菜,就可以干掉两大碗米饭。他当过兵,也许是在部队打下的好底子,身体还不错,除了抽烟造成的肺气肿,还有年初疫情在家时,作息不规律造成的血压偏高,没其他的大问题。

然而,除了母亲的体重,父亲戒烟的事,也让我一直操着心。

图片来源:Unsplash

父亲常咳嗽,年,他去做了肺部CT,什么毛病也没有。我暗自纳罕,这都40多年的烟龄了,怎么可能?然而,父亲喜笑颜开,回去后抽得更凶。就这样,到了年夏天,再去查CT,他就有了肺气肿和肺大泡。

短短两年,病情就发展如此之快,令人咂舌。

我再次给父亲讲道理。“年纪大了,抵抗力下降,烟是不能再抽了,不然身体受不了,要出大问题的,新冠病*不也是老年人中招得多吗?”我还特意搬出爷爷的例子,70岁时查出高血压。老爷子马上就把抽了一辈子的旱烟袋扔掉了,饭前小酒也不喝了,从此坚挺地活到了90多。我不厌其烦地说了又说,当时正值疫情期,我呆在家里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掰扯,常常说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

有一天母亲告诉我们一件事。某个远方亲戚家的女儿,在他们家族群里大骂,说不该叫她母亲出去打麻将,聚餐春游,感染了新冠病*怎么办。据说言辞很激烈,完全没有照顾长辈们的面子。大家都认为她没教养,不懂事。

父亲听了,截断母亲的话头:“为啥要去说人家的女儿,那孩子是一片孝心呀,只是方法粗暴了点。”

我心里还算安慰,父亲是明事理的,起码他知道我是为了他好。

戒烟这事,我是有发言权的。曾经,我也是烟民,不过烟龄短些,只有3年。

让我下定决心戒烟,是年我因为身体炎症住院一周,医生告诉我,抽烟是很大的诱因。我尝试戒烟,本来快成功了,一年后又忍不住复吸。两个月后,我再次扔掉了香烟,从此后再也没碰过。

父亲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做生意要给客人散烟,不能不抽。我知道这是很大的障碍,我碰到朋友苦劝,也没办法。可我仍可以耍花招,假装抽两口,却不吸进肺里,在嘴里滚一圈,就吐出来。我说给父亲听,他瞠目结舌,再也找不到话反驳我。

母亲私底下说,你爸觉得不抽烟,活着没有意思。

我能理解这种对烟草的依赖,特意找医生给他开了进口的戒烟药,据说吃了之后,抽烟会没味道。药寄回家,父亲却把它搁在抽屉里吃灰。他总是说,等下定了决心,就会去戒掉了。

说实话,我不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忽然有一天,父亲发来信息,说自己把戒烟药吃完了,还需要再买。我喜出望外,母亲也跟我透露,父亲跟亲戚们夸下海口,说他这次肯定能戒掉了。

两个月后,我回到家里。父亲看会电视的功夫,就点燃了好几根烟。被母亲呵斥后,他辩解称,那是细支的烟,没多少量的。

我感到失望,就像看到母亲体重称上的数字居高不下,那样的心情。

父亲甚至还在半夜里滋滋儿的喝起了散装白酒,下酒菜就是香烟。前段时间,我让他去检查了血管,问题不大。从此他就放松下来,认为生活没有了忧虑,原本一天只抽几根,又一支支的加上去了。我也无可奈何,老年人的生活,原本就单调,无非是日复一日。

我时常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过于残忍了,非要把话说得这样的直白,可就是没法阻止心中的焦虑。

倘若我们家境殷实,或许我会稍稍好过一些,钱毕竟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可惜并不是。父母没文化,做些小生意,拉扯我和弟弟长大,供我们念完大学,家里几乎没有积蓄。弟弟结婚有了小孩,房贷车贷压在头上,过得也不宽松。而我自己,生活工作都出了变故,更无余力。父母都只有农村合作医疗,报销比例低。我给父亲买了商业医疗险,母亲却没法买,她有高血压高血脂,在被拒保范畴。

也许,本质上,我对父母健康的焦虑,源自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向父母传递的,

是否只是我自己的焦虑与恐惧?

偶尔回家,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开心。父亲甚至形容,“我觉得眼前的世界都亮了”。我反感父母对儿女倾注太多的希望,包括出人头地,还有情感依赖,这让我的压力巨大,却无法窥知老年后,他们真正的状态和心理是什么。他们是怎样处理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的?除了在儿孙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找到生活的乐趣和价值?我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鼓励他们把家里的小生意做下去。不为了挣多少钱,而是有事做,和外界保持接触,精神才不至于苦闷。

然而,我每次给母亲打电话,还是没聊几句就又会扯到她减肥的事上去。我也觉得自己挺烦的,唠叨个没完没了,他们催我结婚,都没到如此地步。我知道他们私下里窃窃私语,说会不会就是我性格急躁强势,才迟迟嫁不出去的。

母亲为了减肥,也花了大力气,无奈效果都不明显。要和基因作斗争,实在太难。母亲很委屈,她不明白,怎么有些人吃那么多也不见胖。母亲有多久没大口的刨过米饭了,实在馋得紧了,才敢吃一两口。前年她得了更年期抑郁症,那几个月,她茶饭不思,瘦到了78公斤。我劝她一鼓作气,减到70公斤,就万事大吉了。不过随着病情的好转,母亲旺盛的食欲又回来了。她再也忍不了顿顿白水煮菜,不沾荤腥。敞开了肚皮吃,一发不可收,直至体重飙至90公斤。

父亲也犟,他血压不稳,医院看,只自己拿家用的血压仪量,胡乱买些药来吃。我知道他固执,只能交代医院,但他磨磨蹭蹭就是不去,还得我下最后通牒,用夺命连环call,才不情不愿的去了。医院,他还想着打折扣,只做便宜的检查项目,贵的想省略掉。我拿着电话,声嘶力竭地大吼一通,他总算照办。

事后父亲真情流露,对我说,你这点让我们很感动,把我们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呵护得无微不至。我却忽略掉他的煽情,又开始痛心疾首地数落,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了几分。我乐观地想,只要不厌其烦地灌输,意识总会培养起来的吧。

这情况,让我时常想起我一个发小,她的父亲早几年前就因为脑出血瘫痪了。那两年她心绪很糟,要顾工作和小孩,还要照顾父亲,几度崩溃,嚎啕大哭。后来父亲去世了,她仿佛苍老了十岁,形容枯槁,精气神大不如从前。我是真的害怕自己也要去经历这些,我内心希望父母都跟爷爷一样,无病无灾地活到90多岁,寿终正寝,没有任何的痛苦。这就是我现在这么着急地干预他们生活方式的原因。

而今,让我倍感欣慰的是,母亲也学会了克制。她早晨去坐席,吃得胃里沉甸甸,中午就坚决不吃饭了,晚上也只喝了口蔬菜汤。猪肉很少买,鸡肉也不再红烧,而是改为清炖。母亲也很少再躺沙发,天气热点时,她还会去河边散步。只是实在走得太慢了,像鸭子似的一步三摇,体重依然掉不下来。

我知道,指望母亲自己发狠心,那几乎不可能。我给她讲暴走妈妈的故事,母亲嘻嘻一笑,那不是还没到这个份上么?不然我也是可以的。

我又向她科普,血管上的斑块怎么来的,严重了有什么后果,一遍又一遍。母亲也记起来,镇上好几个邻居,也是脑出血,口歪眼斜,半边身子不能动,走路都拖着脚,她看着也害怕。见我着急,父亲曾经提议,让母亲跟着我住一段时间,由我监督她减肥。然而,这终究不可行,我平时要工作,母亲不能一个人呆着。

对于父母健康的焦虑,像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头顶,让我们家庭生活的气氛总是显得紧张。我反思过,父母希望我当公务员,结婚生子,按部就班。我却讨厌如此,认为他们不理解我,把他们意愿强加给我。可是,在对待他们的时候,我竟也不可避免的强势,希望他们完全按照我的意志来做。

身体是父亲的,他有权利决定要不要抽烟,只要他想好承担后果。母亲也有权拒绝减肥,尽情地吃喝。快快乐乐、随心所欲地活到70岁,和束手束脚,禁欲地活到90岁,真说不上哪种更好。

有人信奉好死不如赖活,有人偏爱像樱花般短暂却绚烂,没有对错,只在乎本人的取舍。我向他们传递的,都是自己的焦虑和恐惧。作为有担当的子女,应该让他们随心所欲度过晚年,等真的出了问题,再去解决。然而道理如此,情感上却始终难以割舍。我的心脏还无法强大到那个地步,恐怕双亲还得继续忍受我的唠叨了。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医院。

作者:苏菲的信

编辑:小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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