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杜罗1月10日在如潮的批评、质疑声中连任委内瑞拉总统,他与国会这个反对势力之间的矛盾继续升级。据英国路透社报道,1月15日,委国会公开斥责马杜罗“夺权篡位”,并呼吁欧美和一些拉美国家冻结马杜罗*府的银行账户;特朗普*府甚至考虑将委国会领袖胡安瓜伊多“扶正”成为该国“合法总统”。
美国和欧盟对委内瑞拉的制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包括限制委*府出售国债、冻结马杜罗及其心腹的资产等。白宫发言人表示,美国打算“全面动用外交、*治和经济手段,进一步打击马杜罗非法*权”。
有分析认为,委内瑞拉已陷入“有史以来最凄惨的局面”,如果美国进一步扩大制裁,会让这个濒临崩溃的南美国家雪上加霜,令当地人陷入严重的生存危机。
“如果当医生一个月只挣20美元,你猜会怎么样?”
目前,委内瑞拉的工业规模萎缩70%,通货膨胀率达到百分之一百万。石油产量从10年前的每日万桶降至万桶,而石油是这个以储量丰富著称的国家几乎全部的收入来源。
据美国福克斯新闻网报道,委内瑞拉约有万人口,过去3年里,由于生活必需品和公共资源短缺,已有多万人背井离乡,前往秘鲁、厄瓜多尔、智利、哥伦比亚、巴西等南美诸国讨生活。联合国预计,截至年底,逃离委内瑞拉的人数将达到万,形成南美洲现代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潮。那些留下来的人,过得怎么样?
在这场“经济雪崩”中,首先受到影响的是儿童,失学、饥饿、营养不良、药物短缺是困扰他们的大问题。
刚满周岁的琳妮桑坦德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和肠炎,经常上吐下泻,折腾得家人苦不堪言。她出生不久,母亲就前往哥伦比亚谋生,把她扔给了娘家人。医生说,她的孱弱是因为过早停止母乳喂养。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4岁的维多利亚挣扎着结束了短暂的一生。“爸爸,我不想待在这儿。”米沙尔记得,这是女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医院的路上大口吐血,几小时后停止了呼吸。
维多利亚死于粘质沙雷氏菌感染。这种病菌并不罕见,但作为委内瑞医院医院没有肥皂,令营养不良的病人愈发容易被感染。
委内瑞拉53%的手术室已经关闭,71%的急诊室无法正常提供服务,79%的医院缺乏清洁的水源。母婴死亡率不断上升,疟疾、肺结核等传染病四处肆虐,麻疹、白喉等本已被消灭的瘟疫卷土重来。英国《卫报》称,该国处于“毁灭性的医疗危机之中”。
越来越多的医护人员加入逃离大*。从年到年间,至少有2.2万名医生离开委内瑞拉,占该国医生总数的一半以上。“委内瑞拉已经没有专业人才了。不管你去内分泌科、皮肤科、肿瘤科还是放射科,都找不到医生,他们全走了。”从医学院毕业的莱斯比娅科尔特斯说,“如果当医生一个月只挣20美元,你猜会怎么样?”科尔特斯的同学中,70%去了哥伦比亚、阿根廷或智利。
流失的不仅是医生。据美国《华盛顿邮报》称,过去两年里约有3.5万名教师离开委内瑞拉;40%以上的学校关闭,失学儿童越来越多,坚持运营的学校逐渐凋敝。一名6年级学生说,学校食堂去年就停业了,因为“没有几个学生吃得起午饭”。
“我学到了最重要的事:谁也不是谁的朋友”
从心生去意到决定离开,往往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人们在仓促中把子女托付给亲人或朋友,却没有明确指定他们作为法定监护人,由此产生的法律漏洞,将孩子们置于不安稳的状态中。
据路透社报道,近年来,流浪儿童在委内瑞拉急剧增加。他们徘徊街头,在浑浊的河里洗澡,钻进垃圾堆寻找食物。许多人对药物产生了依赖,那是他们逃避严酷现实的唯一办法。
16岁的杰西在街头流浪4年了,以捡拾垃圾为生。他的父亲死于枪击,几个兄弟经常为争抢食物大打出手,而他什么都抢不到。12岁那年,他离开了没有温暖的家,用不值钱的旧货币编成口袋在街头售卖。“做一个中等大小的口袋要用张纸币,能卖1.5英镑。没有生意时,我就乞讨,搞到钱我就去买大麻,一天抽两次。”他告诉英国《卫报》。
杰西老练地点了根烟。吞云吐雾时,他的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世故。他撩起衣服,松垮的腹部左下方有处浅粉色的伤疤,中间一个暗红色小洞在棕褐肤色的衬托下十分醒目。他说,那是委内瑞拉*队开枪打的。
17岁的莉莉安娜抱着孩子,把一片波尔多叶塞进自己口中。她没钱买药,身体疼痛时就吃这种叶子镇痛。“我在街头生活了5年,流浪时几乎一切都是丑恶的。我见过你想象不到的东西,比如瓜伊尔河里漂浮的碎尸。”她对《卫报》说,儿子是她灰暗生活中最宝贵的财富。
安吉尔是莉莉安娜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在她跟人打架时被抢走了。安吉尔出生不久后,她发现自己患了梅*,而且把病传给了孩子。为了让孩子过上安稳日子,她回到祖父母家中,但母子俩经常挨祖母的打。没过多久,她回到街头,因为那里更能让她“感到平静”。
15岁的宝拉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她说自己差点儿被几个小混混弄死。“有个家伙怀疑我去警察局揭发他干的坏事,就叫了几个同伙把我绑起来,用碎玻璃瓶割破我的脖子,把我扔进瓜伊尔河。我流了很多血,以为自己死定了。后来我想起裤兜里有把小刀,于是割断绳索,死里逃生。”
“在街头,我学到了最重要的事:谁也不是谁的朋友。”她说。
失去“支柱”的家庭支离破碎
如果说,在委内瑞拉,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艰辛,那么,老年人的生活只能更加悲惨。
在领取养老金的服务网点,老人们排起长队,一站就是几小时。过去一年里,他们的养老金价值缩水了90%。
对步入老年的大多数人来说,药物必不可少。加拉加斯南部郊区加尔各答一所疗养院里,老人们的健康正在迅速恶化。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紧抓着厨房里的一根柱子,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她已经一个月没有服用控制情绪的药物了;大厅里,两名吃不起药的癫痫患者浑身抽搐。
*府偶尔给疗养院送些食品,但这里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捐赠。最近,捐赠者越来越少,肥皂、尿布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则如火箭般蹿升。疗养院院长波迪里奥维加多次想过关门,但人们顽强的求生欲促使他坚持下去。
有时,背井离乡的年轻人能为家人挣来一些好处。他们寄来美元,偶尔还能给孩子买点礼物。12岁的尤斯内克最近收到了一双帆布运动鞋。他的外婆奥罗佐告诉路透社,尤斯内克平时看起来很正常,不过生病时会大声喊妈妈;他8岁的妹妹安东妮拉成绩下滑不少,人也变得沉默寡言,经常只用点头或摇头回应别人。对破碎的家庭来说,物质能给予的安慰并不多。
大多数父母向孩子保证他们会尽快回家,但现实常常不由人选择。27岁的安格玛希门尼斯在厄瓜多尔做美甲师,出国打工前,她打算干几个月就回来,结果两年过去了,她的两个孩子仍然待在外婆家。
“刚开始,艾琳以为妈妈很快就会来接她,她跟这里的朋友们一一道了别。后来她明白,妈妈不会回来了。”外婆艾丽丝奥利沃说。
“不要在国外扫厕所了,赶紧回来吧”
当孩子们在家中盼望父母归来时,他们的父母正在异乡苦苦寻找工作的机会。
太阳尚未升起,委内瑞拉边境的库库拉市已经嘈杂起来,成千上万名委内瑞拉人穿过拥挤的跨国大桥,涌进哥伦比亚。
“头发,卖头发!”一名老年男性在人群中吆喝着,身后是一群留着长发的妇女。福克斯新闻网称,在当地,一顶用真发做成的假发能卖10到30美元,价格取决于长度和质量。有些女性出卖身体。大街上,年轻姑娘们举着写有“出租”的牌子,每次“服务”大约挣7美元。一些异性恋男子“在同性恋市场上推销自己”。昔日委内瑞拉身为南美最富裕的国家时,他们中的很多人接受了大学教育,拥有体面的工作,如今,他们唯一的目标是活下去。
满足了生存需求后,他们来到专为委内瑞拉人成立的*府办公室,往家乡寄几美元,以求家人能过几天饱暖的日子。
“对为人父母者来说,这是个双输的局面:留在委内瑞拉,无法养活家人;如果离开,就会与子女渐行渐远。”委内瑞拉儿童权益组织Cecodap的心理学家阿贝尔萨莱巴告诉路透社,“人们背井离乡不是因为他们想走,而是因为国内水深火热,他们不得不走。”
“委内瑞拉目前的困境,与高涨的民粹主义有关。民粹主义滋生了重度的贪污腐败,国有资产流失严重,*府手中的资源进一步减少,应对经济崩溃和通货膨胀的手段微乎其微。此外,国家经济*策难以推行,依赖石油的经济模式转型失败就是典型的例子。”在四川警察学院从事国际问题研究的*德凯博士告诉《青年参考》报,“委内瑞拉左翼领导人的根基是中低收入人群,但不管是(前总统)查韦斯还是马杜罗,实行经济转型战略时,都受到底层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对。由于设备老化,石油开采量远远弥补不了国际油价下跌带来的冲击。委内瑞拉长期以来都在吃老本、借钱过日子,油价一跌,情况就如同火上浇油。”
然而,马杜罗并不承认该国存在“重大危机”,他指责这是美国及其盟友发动的“经济战争”,并表示,前往邻国淘金的委内瑞拉人是受到了“海妖的蛊惑”,那些人在国外遭受着“种族歧视、经济迫害和奴役”。去年8月,他提出“回归祖国”计划,呼吁国人回到故乡。
“我要告诉委内瑞拉人,不要在国外扫厕所了,赶紧回来吧。”他在电视中向身在异乡的同胞喊话。
据法国24电视台报道,年8月27日,委*府开辟归国专线,用包机将首批89名委内瑞拉人从秘鲁带回国。马杜罗透露,如今已有超过1.2万名“郁郁寡欢的侨胞”返乡。
对于委内瑞拉的未来,*德凯并不乐观。“一是造成经济恶化的根源问题没有解决;二是处于内忧外患的委内瑞拉没有任何可利用的资源、力量让经济复苏;三是美国及其支持的拉美右翼势力将继续对委实施制裁。”他告诉《青年参考》,“*治上的被动,决定了马杜罗*府不太可能在经济上取得成功。”